钱钟书简介(钱钟书先生的简介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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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钟书(1910年-1998年),江苏无锡人,原名仰先,字哲良,后改名钟书,字默存,号槐聚,曾用笔名中书君,中国现代作家、文学研讨家。有散文集《写在人生边上》和长篇小说《围城》存世。他谈论人生滑稽而睿智,尽显智者本质。人人在求幸福,以为幸福即快活,而人生又没有永远的快活,听听钱先生的意见吧!

「名家」钱钟书:没有永远的快乐,只有永远的乐观

论快活

钱钟书

  

在旧书铺里买回来维尼(Vigny)的《诗人日记》(Journald'unpote), 信手翻开,就看见有趣的一条。

他说,在法语里,喜乐(bonheur)一个名 词是“好”和“钟点”两字拼成,可见好事多磨,只是个把钟头的玩意儿(Silebon heurn'taitqu'unebonnedenie!)。

我们联想到我们本国话的说法,也同样的意味深永,譬如快乐或快活的快字,就把人生一切乐事的 飘瞥难留,极清晰地指导出来。所以我们又概叹说:“欢娱嫌夜短!”因为人在愉快的时候,活得太快,一到困苦无聊,愈认为日脚像跛了似的,走得特殊慢。

德语的沉闷(langweile)一词,据字面上直译,就是“长时光”的意思。

《西游记》里小猴子对孙行者说:“天上一日,下界一年。”这种神话,确反应着人类的心理。天上比人间舒畅欢快,所以神仙活得快,人间一年在天上只当一日过。

从此类推,地狱里比人间更苦楚,日子必定愈加难度;段成式《西阳杂俎》就说:“鬼言三年,人间三日。”

嫌人生短促的人,真是最快乐的人;反过来说,真快乐的人,不管活到多少岁逝世,只能算是短命夭折。所以,做神仙也并不值得,在凡间已经三十年做了一世的人,在天上还是个未满月的小孩。但是这种“天算”,也有占廉价的处所:譬如戴君孚《广异记》载崔从军捉狐妖,“以桃枝决五下”,长孙无忌说罚得太轻,崔答:“五下是人间五百下,殊非小刑。”可见卖老祝寿等等,在地上最为相宜,而刑罚呢,应当到天上去受。

  “永远快活”这句话深圳生涯网,不但渺茫得不能实现,并且荒诞得不能成立。快过的决不会永久;我们说永远快活,正好像说四方的圆形,静止的动作同样地自相抵触。在愉快的时候,我们空对瞬息即逝的时光喊着说:“逗留一会儿罢!你太美了!”那有什么用?你要永久,你该向苦楚里去找。不讲别的,只要一个失眠的晚上,或者有约不来的下午,或者一课沉闷的听讲——这许多,比一切宗教信仰更有效率,能使你尝到什么叫做“永生”的滋味。人生的刺,就在这里,迷恋着不肯快走的,偏是你所不迷恋的东西。

  快活在人生里,好比引导小孩子吃药的方糖,更像跑狗场里引导狗赛跑的电兔子。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活赚我们活了一世,忍耐着许多苦楚。我们愿望它来,愿望它留,愿望它再来——这三句话概括了全部人类尽力的历史。在我们寻求和等待的深圳生涯网时候,性命又不知不觉地偷渡过去。也许我们只是时光花费的筹码,活了一世不过是为那一世的岁月充任殉葬品,基本不会想到快活。但是我们到逝世也不明确是上了当,我们还幻想逝世后有个天堂,在那里——谢上帝,也有这一天!我们终于享受到永远的快活。你看,快活的引导,不仅像电兔子和方糖,使我们忍耐了人生,而且彷佛钓钩上的鱼饵,竟使我们情愿去逝世。这样说来,人生虽苦楚,却不悲观,因为它终抱着快活的愿望;现在的账,我们预支了将来去付。为了快乐,我们甚至于愿意慢逝世。

  穆勒曾把“苦楚的苏格拉底”和“快活的猪”比拟。假使猪真知道快乐,那么猪和苏格拉底也相去无几了。猪是否能快活得像人,我们不知道;但是人会容易满足得像猪,我们是常看见的。把快活分肉体的和精力的两种,这是最糊涂的剖析。一切快活的享受都属于精力的,尽管快活的原因是肉体上的物资刺激。小孩子初生了下来,吃饱了奶就乖乖地睡,并不知道什么是快乐,虽然它身材感到舒畅。缘故是小孩子时的精力和肉体还没有分化,只是混沌的星云状况。洗一个澡,看一朵花,吃一顿饭,假使你认为快乐,并非全因为澡洗得清洁,花开得好,或者菜合你口味,重要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,轻松的灵魂可以专注肉体的感到,来观赏,来审定。要是你精力不痛快,像将离别时的宴席,随它怎样烹调得好,吃来只是土气味,泥滋味。那时刻的灵魂,彷佛害病的眼怕见阳光,撕去皮的伤口怕接触空气,虽然空气和阳光都是好东西。快活时的你必定心无愧怍。假如你犯法而真觉快活,你那时候必定和有道德、有修养的人同样心安理得。有最洁白的良心,跟全没有良心或有最黝黑的良心,后果是相等的。

  发明了快活由精力来决议,人类文化又进一步。发明这个道理,和发明是非善恶取决于公理而不取决于暴力,一样主要。公理发明以后,从此世界上没有可被武力完整屈从的人。发明了精力是一切快活的依据,从此苦楚失掉它们的恐怖,肉体减少了独裁。精力的炼金术能使肉体苦楚都变成快活的资料。于是,烧了房子,有庆祝的人;一箪食,一瓢饮,有不改其乐的人;千灾百毒,有谈笑自若的人。

所以我们前面说,人生虽不快活,而仍能乐观。

譬如从写《先知书》的所罗门直到做《海风》诗的马拉梅(Mallarm),都认为文明人的苦楚,是身材困乏。但是偏有人能苦中作乐,从病痛里滤出快乐来,使健康的消逝有种赔偿。苏东坡诗就说:“因病得闲殊不恶,安心是药更无方。”

王丹麓《今世说》也记毛稚黄善病,人认为忧,毛曰:“病味亦佳,第不堪为燥热人道耳!”在侧重体育的西洋,我们也可以找着同样达观的人。

工愁善病的诺凡利斯(Novalis)在《碎金集》里树立一种病的哲学,说病是“教人学会休息的女教师”。

罗登巴煦(Rodenbach)的诗集《禁锢的生涯》(Les Vies Encloses)里有专咏病味的一卷,说病是“灵魂的洗涤(puration)”。

身材壮实、爱好运动的人采取了这个观点,就对病痛也觉得另有风味。

顽健粗壮的十八世纪德国诗人白洛柯斯(B.H.Brockes) 第一次害病深圳生涯网,得是一个“可惊异的大发明(
EinebewunderungswrdigeErfindung)”。

对于这种人,人生还有什么威逼?这种快活,把忍耐变为享受,是精力对于物资的最大成功。灵魂可以自主——同时也许是自欺。能一贯抱这种态度的人,当然是大哲学家,但是谁知道他不也是个大傻子?

是的,这有点抵触。

抵触是智慧的代价。

这是人生对于人生观开的玩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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